一
“唸書臺”一類景點,多和共享空間前人之行躲有關,江南各地所見也多。前不久我往溧陽南渡鎮的不雅山、前山之間,尋訪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山。那山高不外20米,倒是歷代文人向往的名跡,由於那是蔡邕的唸書臺遺址。
這山被年夜片水田圍繞,我向本地村平易近探聽,得知山上有塊碑石和石像。傳聞山頂曾遭盜挖,前幾年被人承包養鹿。蔡邕究竟是跨越1800年的人物了,據傳清初山上仍有東漢遺碑,到嘉慶年間則基礎毀棄,僅剩碎陶片、瓦片若干。今朝遺址是談不上了,遺址當然不會憑空滅亡。史載昔時的唸書臺處于黃山湖淼淼煙波之中,確為隱逸和唸書良所。至清光緒年間,黃山湖逐步減少,20世紀50年月又建水庫,更缺乏延攬舊不雅了,正應了“白雲蒼狗”四字。
好在本地并沒有疏忽這份可貴的人文資本,不雅山村另有留念性建筑,建筑坐落于一條村路旁,門額匾示“蔡邕唸書臺留念館”,擺佈楹聯為“蔡中郎避居江海十二載”“焦尾琴立名全國三尺臺”。門前有塊空位,側立一碑石,上鏤“焦尾琴始創地”幾個隸書體字。
整座建筑簡素古樸,不假潤飾,周邊多為二層平易近居,還見一處“唸書臺農莊”做著餐飲住宿的生意。進進留念館,目測五六十平方米的一年夜間,近窗處有尊蔡邕坐像,內墻布置得滿滿當當,一張古琴置于案上,有幾許落寞。
蔡邕是東華文學家、書法家、琴藝家,蔡文姬之父。他被后人稱為“授書之祖”,是書法藝術的開山之祖,創出了獨步那時的“飛白書”,還寫出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記敘現代琴曲的《琴操》。蔡邕仍是曹操(年長曹操22歲)少年時期的音樂教員,兩人的關系或介于師友之間。曹丕曾言:“家公與蔡伯喈有管、鮑之好。”
如許一位廣博大雅之士,著名度卻不及他的獨生女蔡文姬。這倒也正常,誰讓他的女兒成績了巨大汗青敘事“文姬回漢”呢?蔡邕倘地下有知,定也不堪欣忭。
這里便有一個題目:蔡邕是河南人,怎會跑到千里之外的溧陽筑唸書臺,並且一待就是12年呢?謎底是:流亡。他47歲時獲咎了佞臣,恐遭危害又不甘茍且偷生,遂攜全家奔吳,隱居溧陽不雅山一帶并筑臺唸書。那時蔡文姬年幼,不諳世事,已飽嘗顛沛之苦。
二
在溧陽安家后,蔡邕過了一段與世隔斷的日子。某次巧遇吳人燃燒桐木做飯,他一聽木材的燃爆聲便判定此為良木,遂從火中取木,依桐木是非外形制琴。琴做好后一調試,公然音色盡塵。這把琴因琴尾有火燒的焦痕,故名“焦尾”,不想后來竟成中國現代四年夜名琴(還有號鐘、繞梁、綠綺)之一。不由讓我想起黃公看《富春山居圖》的挽救經過歷程,兩者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江南特有的天然山川和溫潤天氣,不只為蔡文姬供給了濁世中的一方舞蹈場地凈土,也啟發了她的藝術靈性。村平易近們發明,自打這家本土人離開這里后,常常能聽到他們祖傳出動聽的琴聲和瑯瑯的唸書聲。蔡邕流亡溧陽時代曾獲得縣尉史鉉的互助,于是在此筑起三間草舍。夫人趙五娘除了相夫教女之外,還全日種菜澆地、兼事養殖,全家人的日子過得緊巴巴。
為了保持生計,加之村平易近也有教導後代的需求,蔡邕放下身材授徒教書,門生們的束脩勉可養家。每當父親講課時,蔡文姬總隨侍擺佈介入同修,此番情形,別有田園耕讀、和樂融融之趣。蔡文姬原來稟賦就高,經此感染,為她后來成為年夜才女打下了深摯的學養基礎。
但避世12年只是蔡邕的人生章節之一。他本已闊別輻輳之地、同心專心求隱,想不到惹起一代梟雄董卓的留意,董卓聽聞蔡邕才高且極不失意,便想拉攏過去為其所用。新聞傳到蔡邕這里,他立即就表現謝絕,倒不是惺惺作態囤積居奇,試想十余年的回隱生涯已構成慣性,足以轉變一小我的性格,不是說走就走、想扔就扔的。可董卓是個能人,行事歷來霸悍,竟以“滅族”恐嚇蔡邕,咋家教辦?蔡邕痛心而無法,只能打點行裝,離別鄉鄰,再戀戀不舍地回瞰幾眼唸書臺,便舉家波動,重回洛陽。
若非董卓相逼,蔡邕生怕會終老于鄉下。可現在,清凈自牧的田園生涯已然畫上句號,從此幾無寧日。
董卓倒也沒虧待蔡邕,拜其為左中郎將,封其為“高陽鄉侯”,各方面待遇還算優厚。不想正是以,才給特殊記人利益又“心太軟”的蔡邕埋下隱患:董卓被手下王允以反間計所殺,按理說“城頭幻化年夜王旗”是常有的事,可蔡邕太不會“看山川”了,竟屢次在王允說起董卓時唉聲嘆氣,吐露出感念之意。這不是給王允為難嗎?王允遂以“董卓余孽”之類的罪名將蔡邕投進年夜牢,蔡邕不久便逝世于獄中。
三
要我說,蔡邕屬精力自潔的文人,正所謂“陶者能圓而不克不及方,矢者能直而不克不及曲”,他因不屑與冠蓋混雜之人合流,才一個步驟步把本身逼向性命的盡境。同時,他又是不辨年夜勢、不諳權謀的墨客,喜怒愛憎皆溢于言表,經常稀里糊涂就把人給獲咎了,故幾回再三受人打壓和構陷。
再看溧陽時代的蔡邕一家人,那種山川靈性、歡然忘憂的生涯竟成為不忍回想的過往;而父女倆共作的詩文辭賦、焦尾琴曲,也如煙云普通徒留夢影。
災害相繼而來:蔡邕屈逝世昔時,蔡文姬隨大量華夏婦女被原為董卓手下的匈奴擄往。她飽受欺辱,自願嫁給匈奴左賢王,并生下兩個孩子。
生涯的患難摧折著蔡文姬的心志,好在她有音樂、文學方面的喜好。除父親留下的焦尾琴不離身之外,她還學會了匈奴說話和胡笳的演奏技能。巧的是,和蔡邕流亡溧陽的時光一樣,蔡文家教姬在匈奴之地也待了12年。曹操同一南方后,偶爾得知蔡邕獨一的女兒竟流浪至此,決議以黃金千兩、白璧一雙贖回蔡文姬。
自蔡文姬23歲被擄至35歲回漢時代,她晝夜懷念家鄉,臨行時卻又經過的事況了一場生離之苦:匈奴表現,你要回本身回,兩個兒子不克不及帶回華夏。蔡文姬痛徹肝腸,也只能割舍母子親情,可謂往時孤單,回來孑然。以上即是“文姬回漢”的汗青由來。
回到故鄉后,蔡文姬在藝術上的稟賦展示得極盡描摹:深諳辭賦和琴藝的她,譜寫了中國現代十年夜名曲之一的《胡笳十八拍》和自傳體五言長篇敘事詩《悲憤詩》。除此之外,她的另一任務是收拾父親蔡邕私躲的可貴冊本(總共4000余卷,在戰亂中毀佚殆盡)。令人受驚的是,在曹操的授意下,蔡文姬憑著超強的記憶力竟默寫出此中400篇文章,此舉也被視為賡續文明噴鼻火的嚴重進獻。有關蔡文姬的這些故事,后來經由過程戲劇、小說、繪畫、音樂等各類藝術情勢加以塑造和歸納,蔡文姬也是以成為千古傳怪傑物。
現現在,蔡邕唸書臺留念館及其遺址很是冷僻。汗青名人也分“小眾審美”和“民眾興趣”的,蔡邕當屬前者。蔡文姬呢?我認為,她橫跨這兩者,可謂兼而有之、雅俗共賞。千百年來,文人高士們寫下大批詩文來懷念這對鐘情藝術又不掉風骨的父女先賢,同時也為他們磨難的遭際和跌蕩放誕會議室出租的命運而惋嘆。南宋哲學家陳亮拜見蔡邕唸書臺后所作尤多,僅錄此中一首為本文作結:“一拳宛在水中心,萬頃湖波浸迷茫。往跡至今惟石戶,樵人指導說中郎。”